第三十章
2552年11月3日 1950時（軍事日曆）
劍魚座ζ星系，瑪瑙星
管制禁區六十七區附近
星盟運輸船的駕駛艙裡，庫爾特站在凱莉和威爾後面，看著他們一一入座。凱莉坐進駕駛員的座位，而威爾負責武器站，並且觀測各個掃描器。其他的斯巴達戰士們、門德茲，以及哈爾希博士在船尾整裝待發，一邊好奇地觀看船上的裝備。
凱莉不舒服地在椅子裡動來動去——駕駛座的角度顯然有錯，完全不符合人體生理，她只好彆扭地俯身在控制檯的表面上。
她讓飛船低空快速地越過叢林。控制開關是怪異組合的幾何圖案，以全息影象在她指尖舞動。
庫爾特試著儘可能多加學習，以免情況生變，說不定他也得駕駛這艘異星人的船。不過很難勉強自己專注地看著她，而不分心去看螢幕。
太陽距離地平線的邊緣只剩下一掌的寬度，星盟飛船穿梭在拉得長長的影子以及暗紅色的落日餘暉中。
眼看著叢林愈來愈稀疏，凱莉突然將船身下降，在槐樹之間轉來轉去，從距離草原只有兩米的高度低空掠過。
專心看著她的控制檯，凱莉頭也不抬地說：“易如反掌，少校。放鬆點。”
她一手順過代表加速的條紋圖案，接著飛船就往前一躍——呼嘯著越過稀疏草原以及滿目瘡痍的峽谷地面。
凱莉駕駛得很起勁——將飛船敏捷地上下移動，順著臺地地形轉了四分之一圈，掉進澗壑裡，然後在最後一瞬間又陡然攀升，驚險地避免一頭撞上山壁。
“太好了。”庫爾特低聲對凱莉說道。他強迫自己鬆開緊抓住她座位邊緣的雙手。
正前方是坡度緩緩向上，綿延超過兩千米長的一座山脈。
“感測器並未在空中偵測到任何異狀，”威爾宣佈道。“前方航道無障礙。”
“彈頭的狀況如何？”庫爾特透過通訊頻道問道。
阿什的聲音在頻道中響起。“所有芬里斯核彈頭的引爆裝置狀態正常，透過我們的安全通訊訊號來控制，長官。完全如您所下令，兩顆彈頭已就緒，並準備運輸。其餘幾顆還在整理中。”
“抓緊！”凱莉大喝道。
飛船的船頭猛然往上翹起。一輛疣豬號大小的石頭滾下山坡——重挫飛船的底盤。
運輸船開始打轉，但凱莉熟練地一個翻滾，打正，他們又重新回到航線上。
“好險。”她喃喃地說道。
“重新進行地表活動掃描。”庫爾特對威爾下令道。
威爾掃描左右舷鏡頭。
庫爾特發現他們並非航行在一座山上，而是被群山環繞——一眼望去海拔差不多，緩緩起伏，峰峰相連到天邊。
“偵測到有物體移動，”威爾說道。“剛出現，長官，在前方。已鎖定目標。”
一個龐然大物的影象逐漸浮現在螢幕上，只是影象背後刺眼的夕陽餘暉讓人睜不開眼。
凱莉立即將飛船轉向左舷。
由於換了一個相對角度，庫爾特終於看到威爾所偵測到的移動畫面：土壤和岩石漫天噴射，飛沙走石像瀑布似地流瀉下來，沿著山坡順勢而下。
威爾伸手到控制檯上，偏光處理顯示器的畫面，減少眩光。他們更進一步看出，原來眼前的動態畫面是來自三十架交錯的聖堂衛兵，它們的吊臂和中央的球體組成一個長方形，而不斷飛馳而下的飛沙走石就是送進聖堂衛兵大合體中央的球體，再從球體源源不絕送出來的石頭。
在庫爾特看來，這簡直就像機械蟲在山腰上反芻的畫面。
哈爾希博士手腳並用費勁地爬進駕駛艙。
“未偵測到能量激增，”威爾說道。“它們沒打算要開火。”
庫爾特深吸一口氣。“繼續沿航線行駛。”他對凱莉說道。
他看著那巨型機器逐漸消失在他們身後。它們必然已經看到了他們，三十顆眼睛不會錯過一艘星盟運輸船如此醒目的東西。為什麼不攻擊？
哈爾希博士按了一下控制鍵，蹦出一個螢幕，呈現出那個合體聖堂衛兵的畫面。她端詳了一陣子，隨後表示：“是組合玩具嘛。”
“我不明白你這是什麼意思。”庫爾特說道。
“一種古代的兒童玩具，”她說道。“棍棒以及平面的圓形聯結器。這些可能是先行者的複製零件。它們重新組合成可以完成各項任務的新型態，全都具備所需的基本組成部分：反重力單位、力場發生器、能量投影儀武器。我懷疑，它們的內容其實就跟組成我們科技的最基本的機器差不多：輪子、坡道、槓桿、滑輪和螺絲釘等等。”
她如此漫不經心地分析一個比他們更先進好幾世紀的技術，實在讓庫爾特愈聽愈刺耳。
“我會說，在此組合中，”哈爾希博士接著說道，“它設計的目的不在作戰，也不在攻擊……當然，除非它們遭到挑釁。它們預設的程式，儘管複雜，卻似乎有既定的專門用途；也就是說，每種聖堂衛兵組合均有其專門執行的單一任務。就眼前這一個組合來說，它們的專門工作就是搬運土壤。”
“這並不表示這附近就不會有更多專司攻擊的聖堂衛兵組合，”凱莉說道。“有任何命令嗎，長官？”
庫爾特察覺到凱莉的聲音帶著一絲絲的緊張。他發現自己內心深處也隱隱感到不安。如果在他們後頭的這三十架聖堂衛兵起了念頭，輕而易舉就可以將他們這艘飛船炸成碎片。
目前也只剩下兩種選擇；不是前進就是撤退。
庫爾特覺得自己的運氣已經枯竭，但他也覺得他們彷彿差一步就快要找到寶藏了。
他懷念起以前的日子，昔時的任務總是那麼簡單明瞭，只有兩件事情要擔心：機動，留意隊友們的射擊線。
然而，再進一步分析，把眼前的局勢切割成一個個步驟，只要不去計較成功或失敗的後果，其實這次的任務就跟其他的作戰任務沒什麼兩樣。
前進，攻擊。找到一個目標，佔領或是消滅。減少人員傷亡，同時給予你的敵人最嚴重的重創。快速進攻。撤出的速度要更快。
“設定新航線，”他對凱莉說道。“向右舷來個九十度轉彎。把我們帶上那個山腰。”
“遵命，長官。”
音叉形的運輸船斜飛轉彎，衝上那個斜坡。剛才那些飛沙走石都從鏡頭前消失了，因為他們很快就飛抵山頂。
再往上就是一個直徑一百公里的天坑。
天坑內的斜坡上有成千上萬的推土機，往天坑邊緣噴湧岩石。聖堂衛兵挖出了一個巨大的蟻丘。庫爾特很納悶，究竟ONI這幾十年來掌握了多少它們在這裡的一舉一動？這其中又有多少是聖堂衛兵的傑作？
在低海拔地區沒什麼可看的。太陽太低，彙集了交疊的陰影。庫爾特啟動抬頭顯示器的影象強化程式，逐漸浮現柔和的輪廓……但還是看不出個所以然。
“帶我們飛更近一點。”他輕聲說道。
凱莉調整飛船的角度，往天坑內部的斜坡飛下去，並將他們的速度減到只有四分之一。
頭頂上的雲彩幻化著橙色和紅色的光，原來是落日餘暉被天坑底部反射出來的顏色……天坑內部閃爍著一片淡淡的琥珀色光彩。
庫爾特眨了眨眼睛，眼前的景象讓他眼花繚亂。天坑內部都是有稜有角的，鏡面的雲彩飄到這上面，倒映出有如燒火似的深紅色和金色的彩光。
等到他的眼睛逐漸調節之後，他發現在這一片倒映的景象下是漩渦狀和條紋狀的各種柔和色彩：綠色條紋，黑色和銀色的波浪圖案，看起來就像是一片狂風暴雨的大海被凍結在此。
他眨了眨眼，一次，兩次，然後終於看出這個充滿了圖案、顏色和陰影的光學幻象。
這裡有柱子和拱門，高架渡槽；鑲有立體先行者符號的圓柱廟宇；一大片幾何形狀——球體、立方體，和花朵——的雕刻森林；道路往上彎曲，扭曲成“∞”形狀的莫比烏斯環形路面——這是一座巨大的異星人城市。
庫爾特搖了搖頭，想讓自己清醒過來。然後他認出了建造這城市的材料。他見過大片崩落的河巖就是這種條紋圖案，也在格雷戈爾峽谷附近看過開採出來的石板。這個星球就是因為蘊藏有如此豐富的岩石而以此命名的。只不過在天坑裡的東西已經被打磨成光可鑑人的平滑石板，在陽光的照射下對映出一層層彩虹般的交疊條紋。
“瑪瑙。”庫爾特低聲說道。
“含有微量元素的石髓石英會使它們的光譜變化更明顯。”哈爾希博士解釋道。
帶有扇形邊的列柱聳立在天坑底部，延伸到與山峰齊高，如此之高，庫爾特只能假設這裡在ONI開始挖掘前應該只是地平面。
當他們愈飛愈接近一根柱子，凱莉將飛船沿著圓柱的曲線側飛，庫爾特看到上千個不同日落的倒映景象——不同幾何形狀的雲，成群的候鳥或恐龍。另一個有藍色飛船的模糊身影，還有一個是超新星在黃昏時分熠熠發光的畫面……所有的景象盡皆呈現在這根雕樑畫棟上。是過去的美景？對未來的想象？抑或兩者兼而有之？
看到這裡，他們這才注意到這個結構的規模。直徑三千米的柱子，比一艘UNSC的航母還要大。
如此規模的科技，卻讓庫爾特內心益發嫌惡，這麼驚天動地的工程，卻是為了構建這樣的東西。
他看了一眼哈爾希博士。她津津有味地端詳螢幕，但並沒有出現絲毫震懾的表情。
“你早就知道這裡是這樣？”他對她問道。
“我是這麼懷疑，”她說道。“坦白說，在看過光環結構體的報告後，我是有點失望。”
“這規模遠大於在致遠星地底下發現的遺址。”凱莉說道。
“我們並沒有完整發掘那個遺址，”哈爾希博士回答道。“而且可能永遠也辦不到。”她眯起眼睛看著螢幕。“那裡，”她說著，指向遠方一個閃閃發光的圓頂。“你能不能靠近那個結構體？”她轉身面向庫爾特。“如果你允許的話，少校。”
“轉向零二五，”庫爾特說道。“選擇一條最快的捷徑吧。”
“新航線，遵命。”凱莉回答道。
隨著他們愈來愈往深處飛去，運輸船飛馳掠過一條沒有盡頭的樓梯——往下的每一階均是一公頃沒有接縫、光可鑑人的石頭。
愈往下走，雲反射的光線隨之變暗，光滑的石面也逐漸隱沒在陰影當中。哈爾希博士剛才指著的那個圓頂建築變成金紅色，只看得到一個朦朧的輪廓。
威爾開啟無源雷達，對那建築進行偵測，呈現出該建築的透明輪廓圖。庫爾特看出圓頂的頂部劃分為七個平面，每一個平面裡都有一扇高大的拱門通往內部。
“那些拱門的大小足夠讓我們飛過去嗎？”庫爾特問道。
威爾檢視他的感測器螢幕。“綽綽有餘。”他回答道。
“送我們進去。”庫爾特對凱莉說道。
“是，遵命。”她拉高飛船的船頭，往上攀升。
隨著最後一抹餘暉消逝，庫爾特發現天坑裡依然燈火通明——在每一個表面聚集著點點紅光。原來是滿滿的聖堂衛兵。
威爾的手揮過感測器面板上方。“偵測到新的能量訊號。極低的頻率。”他抬起頭來。“超過十萬個不同的發射器，長官。”
“什麼樣的型態？”哈爾希博士問道。“成群，單一，還是配對組合？”
威爾研究面板上的影象。“百分之九十五是成群，幾百個單一模式……還有幾百組成雙的訊號。”
“成對的是戰鬥組合，”庫爾特低聲說道。“凱莉，跟上它們的速度。”他開啟小隊頻道，並說：“請準備好緊急降落。隨時進入戰鬥狀況。”
綠色的狀態燈閃爍，其他隊員確認收到了他的命令。
他們減速，在這黑暗的城市上方盤旋，悄悄接近那個圓頂建築。庫爾特的本能告訴他，這是應該做的事情。但是，他內心裡有個講邏輯、有意識的聲音訊頻在勸他離開。在這個關頭，他相信自己的“直覺”——快點將大家送進去找掩護，等到這地方每一架聖堂衛兵開始對他們開火就來不及了。
“慢慢來，別驚動它們。”他說道。
凱莉的手徘徊在控制油門的條紋符號上方。“你覺得這些東西有那麼機靈，學會用我們自己的伎倆來對付我們？引誘我們進去裡面，然後引爆陷阱？”
“這確實有可能，”庫爾特承認道。“但我不認為它們這麼大費周章地挖掘出這個地方，只為了把這裡炸掉。”他聳聳肩。“這是我的預感。”
凱莉和威爾對看了一眼。
“瞭解，”凱莉說道。“正在接近該建築。距離三百米。”
“倒退進去。”庫爾特說道。
他們的飛船放緩速度，轉身，緩緩朝著一道圓頂拱門飛進去。這個門就算讓五艘星盟運輸船進去都綽綽有餘。
等飛進裡面，他們引擎的藍色光照亮了牆壁。內部表面有稜有角，刻有星象圖以及先行者的象形文字。
下面被分割為七個平面，每一區都是可以容納航母降落的甲板大小，而且七個區域大小一樣。凱莉將飛船停靠在其中一區。
庫爾特下了運輸船。威爾緊跟在後，他們一起攙扶哈爾希博士下來。
其他的斯巴達戰士沿著飛船周圍部署防禦陣地。
庫爾特的運動感測器顯示出在甲板的每一個人，但在停機坪之外是黑暗一片，就算有什麼動靜也看不到。任何噪音都被這無邊無際、空蕩蕩的內部空間所吞噬，他覺得自己彷彿也要被這陰暗與靜寂所淹沒。
他啟動單光束通訊系統，並開啟外部音訊，讓哈爾希博士也能聽到他們的交談。
“我們動作要快，”他對他的團隊說道。“奧利維婭、威爾，偵察這個停機坪的外圍，我想在九十秒內聽到所有關於路線以及運動感測器的偵測報告。”
奧利維婭和威爾點點頭，隨即沒入黑暗當中。
“琳達、弗雷德、馬克、霍莉，帶爪鉤彈去，攀登圓頂，佔據拱門的守望位置，設定單光束中繼器以及高空懸索。任何往這邊移動的聲響，就啟動警報。”
他們的狀態燈閃了閃綠燈。琳達消失在船上，再出現時已帶著魚叉形狀的滾軸和攀巖繩收納袋。她把東西分發給其他三個斯巴達戰士。他們將彈匣送進他們的狙擊步槍，瞄準，並射穿他們頂上的拱門。編織成麻花的繩索緩緩送出去，從爪鉤彈那邊拉上去。他們試了一下線索，然後迅速攀登上去。
“但丁，門德茲，留守船上。幫我們把工具準備好，裝進平衡揹包裡。”
但丁的狀態燈暗了一整秒鐘，以示抗議，然後才閃了閃綠色燈。門德茲點了點頭，他們登上了飛船。
“凱莉、阿什、湯姆、露西，你們跟我和哈爾希博士。阿什，帶上那些設定好的核彈。”
阿什走進運輸船的空運貨物裝卸區，回來時提著一個揹包。
“湯姆，露西，”庫爾特說道。“保護哈爾希博士安全。”
他的二級軍士們分別站到博士兩側。
“發現一條樓梯，長官，”威爾報告道。“穿透地板，繞著停機坪的支撐底座往下走。並未偵測到任何動靜。”
“收到，”庫爾特說道。“奧利維婭，與威爾保持聯絡。徹底清場，我們隨後跟上。”
他定位威爾的敵我識別標識，並在停機平臺邊緣上設定一個單光束中繼天線，以便他能繼續與上面這一層的隊員保持聯絡。
庫爾特帶領他的團隊走向樓梯，繞著支撐停機坪的巨型底座螺旋梯而下。凱莉和阿什緊跟在後，湯姆其次，接著是哈爾希博士，而露西殿後。
每個階梯間隔四分之一米，但從基座往外成扇形散開，階梯的檯面足足有十米寬。庫爾特循著螺旋梯內側走，避開黑濛濛的外側。
哈爾希博士停下來檢查石材表面。
露西也跟著止步，SPI盔甲戰術燈的微弱照明投射在石階的條紋圖案上。她伸手摸了摸她的倒影。那個石材是半透明的，所以有那麼片刻，倒影內不斷反射的倒影——讓露西看到無限多個自己的倩影。
她趕緊縮回她的手，匆匆跟上隊伍。
沿著基座經過三圈迴旋，威爾的敵我識別標誌又在庫爾特的抬頭顯示器上亮起。
單光束通訊頻道響起他的聲音。“前方有個房間，長官，”威爾報告道。“到處是先行者的符號，我想應該是。”
弗雷德的聲音在通訊頻道上響起：“我們就位了。沒有來客。”
“罩子放亮點，”庫爾特對弗雷德說道。然後他通知威爾：“帶我去看看吧。”
威爾帶領他們拾級而下，穿過一層地板，停在一道拱門前。奧利維婭蹲在那裡，端起步槍掩護房間裡面。室內只有四米寬。在見識過這城市足以引發廣場恐慌症的廣袤空間後，這個房間相較下小得令人窒息。
“你看。”威爾說完，先一步閃身入內。
先行者象形文字的全息影象——圓點，長短線條，以及多角形從石頭地板投射出來，曲折地環繞在他周圍。
“容我先進去嗎，少校？”哈爾希博士問道。“這並沒有危險，我向你保證。我曾經在光環的任務日誌中見過類似的地面控制臺。”
庫爾特不喜歡讓一介平民牽著鼻子走，但哈爾希博士是此地的專家……好歹也是他手頭上唯一的專家。
“很好，博士，”他說道。“但請小心。”
哈爾希博士徑自前進。“請完全別動。”她對他說道，然後走進房間。
她按下一個微小的藍色正方形晶體；它閃了閃，馬上有反應。
“還是這麼難讀，”她喃喃道。“這是一個簡單的二維翻譯，但我現在發現需要高維的翻譯。”她伸手去找她的膝上型電腦。
“沒有時間顧這些細節了。”庫爾特對她說道。
她皺起了眉頭，收起她的膝上型電腦。“所有的意義盡在細節當中。少校。”她緊閉上嘴脣，專注於符號，然後她站直身子。“這邊請。”
她開始大步走向房間另一頭，她前方的地板上亮起了光彩奪目的藍光，直射向一面空白的牆上。
庫爾特一手壓在她的手臂上，溫和地制止她踏出下一步。然後，他揮手示意露西和湯姆加入他，三位斯巴達戰士緩緩走在前面。
哈爾希博士指向牆壁上一個稍微變亮的小藍點。
湯姆和露西佔據他兩邊的射擊位置。庫爾特伸手去摸那個點，準備好迎接麻煩。
牆面緩緩滑開，黑暗中亮起一道電弧光，閃爍著亮光的橋樑一路延伸到遠方。
庫爾特對奧利維婭說：“你留在這兒，用中繼器將訊號傳到頂層。”
她點點頭。
庫爾特駐足在牆前，站到半透明的橋上去試一試。那橋承受得住他的體重。不過，他不喜歡站在這玩意兒上面。萬一停電了，他們腳底下的這東西馬上就會消失得無影無蹤了。
湯姆和露西在他身後，雖然他邁出了十二步……但是他感覺上他們所走過的部分似乎遠遠不止這十二步的距離，他低頭看著這條曲形橋面：底下是深不可測的暗處。他決定還是讓自己的眼睛直視前方。
等他們來到橋的盡頭，一道耀眼的光芒照出了一扇門的形狀，將無止盡的黑暗往兩旁推開。
庫爾特、湯姆和露西走進那扇門，沒有注意到他們的運動感測器上顯示出敵人接近中的物體光點。他發現自己置身在二十米直徑的半球形房間。在房間正中心的就是控制檯，金屬色調的先行者象形文字成群飄浮在那上空。
庫爾特轉身，示意哈爾希博士一起過來。
她快步走過橋面。凱莉、威爾和阿什急忙跟在她身後，機警地打量四下。
他們進了房間，哈爾希博士研究那些全息影象。
“實在找不到一個更好的用語，”她說道，“勉強說的話，這裡算是一個資訊中心。”她雙手在控制檯上的符號堆中摸索。“我們應該能夠找到，啊”——她點了一個彎曲的三角形小符號——“一張地圖。”
強光在庫爾特周圍引爆。全息影象的幾何圖案發出強光，鏡頭調整成遠距離的透檢視——整顆球體上都是符號、拓撲結構線條，以及各種形狀，在控制檯上方膨脹，一直頂到了房間的天花板。
“這就是地圖嗎？”庫爾特問道。
“顯示我們現在位置的地圖。”哈爾希博士說道。
“因此，這棟樓是圓的？”凱莉問道。
“不完全正確，”哈爾希博士回答道。“我們在此建築物裡面。這棟建築位於這個城市裡面，嚴格說來就是在這顆所謂的行星上，但是觀看的角度點是反向的。注意看。”
她旋轉一個金色圓圈符號，全息結構穿過庫爾特身上，而地圖隨之放大。球體表面上的一個點放大，化為線條縱橫的一個網格、正方形、三角形以及一個圓圈。
將鏡頭拉近放大這個圓圈後，傾斜九十度，顯示出深度，出現有七道拱門的圓頂剖面。
哈爾希博士又扭曲金色圓形符號，焦距拉近，穿過層層的建築，顯示出停機坪，以及星盟運輸船內熊熊的反應堆核心。門德茲和阿什出現了，微小的生物跡象圖示示在他們旁邊。
透檢視將鏡頭往下伸，浮現出他們站立的這個房間，庫爾特看到自己、其他的斯巴達戰士，以及哈爾希博士。
“也可以回來。”她說著，一邊旋轉那個圓圈符號。
這個房間縮排建築物裡，然後縮排城市裡，最後回到一顆巨大的球體構造。
這個比例終於讓庫爾特恍然大悟了。一旦他明白之後，要不了幾秒鐘他又再開口了。
“當你說先行者將瑪瑙星翻譯成‘護盾世界’，”他低聲說道，“這就是如實的直譯，是不是？”
“顯然如此，”哈爾希博士同意道。“整顆瑪瑙星是人工打造的……就跟光環一樣。”
控制檯上有樣東西引起了她的注意。她按下一個藍色八面體的符號。“難道……？”她低聲說道。
地圖再次起了變化，穿透行星的地表，深入到地殼裡，進入一個密室，裡面擺滿了機械，以及八臺有能量護盾閃閃發光的橢圓形莢艙。莢艙內躺著一具具人體，半透明，面貌看似幽靈。在每一具人體旁邊，附上他們的心電圖記錄。
“這是太刀小隊，”阿什說著，走近了一步。“至少有五個人被安置在這莢艙裡面。他們就是在六十七區失聯的——早在這一切還沒發生之前。”
“我們得把他們救出來，”庫爾特說道。“博士，幫我找到通往該位置的路線。凱莉、阿什，去船上拿醫療包——”
哈爾希博士高舉一隻手。“等一下。少校。”她按下一個圓點符號。
瑪瑙星的地圖又慢慢消退成一米直徑大小，星星在這個地圖室的牆壁上一閃一閃著。渺小的一艘星盟驅逐艦出現在軌道上……然後又一艘……接著又另一艘……直到二十四艘船全數從躍遷空間穿越至正常空間裡。
凱莉喃喃自語。“才剛從一個煎鍋裡逃出來……”
庫爾特心裡還在飛快地算計著。他們還是可以辦到。將太刀小隊救離這裡。但他們不能一走了之，將瑪瑙星上的科技白白送給星盟。儘管他們手上還有芬里斯核彈頭，但就算他引爆這些彈頭，也傷不了這顆星球的一根寒毛。
“我們有不速之客，”弗雷德的聲音夾雜在噼啪作響的靜電干擾中，透過通訊頻道響起。“聖堂衛兵。”
“數量有多少？”
“長官，全員到齊。”
